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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些人知道我去年把台胞证和护照丢到洗衣机的事,要不是如此,我也不会到香港补办证件。

 

整整10年没来香港了。

 

从小就无数次路过香港,在启德机场候机楼边缘看飞机起起落落;后来几次在赤蜡角转机到大陆;在红堪坐京九线,香港永远只是路过之处。

 

那天早上我从罗湖直接到金钟补办证件,空档我坐地铁到尖沙咀。

 

金钟过于规律整齐冰冷,而尖沙咀总是散发着混乱、而迷人的淫荡残香;我穿越人群,走到金巴利道的香槟大厦。

 

我终于来到香槟大厦了!!《金鸡》里的香槟大厦,国际情色界米芝莲最高荣誉的香槟大厦,多少都市传说都会提到的尖沙咀香槟大厦,老香港的风尘缩影。

 

顶楼”香槟大厦”四个大字下书「立信置业有限公司建于一九五七年」,立信置业的老板就是昔日叱咤港中政商界的霍英东,在当年,香槟大厦是九龙最高楼,顶级住宅。

 

做为极乐香港的终极同义词,即使10年没来香港,都识高登论坛那句"香槟大厦迷路过一次,千回百转,红尘就会看破一次",但香槟大厦在前年已被扫荡干净,只留下世界各国寻欢客无限稀嘘,据说当时留下了用各国语言写成告别香槟大厦的留言,最终留下“一楼两百凤”的港岛传说;在这黄金地段,香槟大厦很快被改造为经济型酒店。

我未恭逢其盛(?)那鼎盛辉煌的时代,但找到了此行目的地,在香槟大厦A座二楼的温莎男女发廊。

 

楼梯口,一印度人鬼鬼祟祟的站在那,我走进门內还探过头来看我要走到那;穿过阴暗的楼梯,找到理发店的入口。

 

推开门,一阵老式的焗油膏味,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种香了;这是一间很明亮的理发店,亮得将那些旧的镜子,旧的桌面,旧的理发椅照得通透,将岁月的痕迹照得发亮,将老师傅稀梳头发照得油亮。

 

一位老师傅让我先坐下,先洗头,他拿塑料布和毛巾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层又一层,又拿耳塞将我耳朵塞住,洗发水倒在手上合掌揉揉,再十指再我头皮上按揉。

 

待洗起泡,拿布包起,领我到水池边,头低下给我冲水,也没问我是否太冷太热,水温却适宜舒服,洗好后,取一条毛斤擦头包好,又取一条冰毛巾给我擦脸,往脸上一敷,竟有些许薄荷清香。

 

另一位老师傅已经剪好上个客人,与客人寒暄了几句就来招呼我。

 

「想剪什么?」他摸摸我的头发两侧,语气温和软慢。

 

「老派一点吧!」我就是慕名而来剪老港星发型的。

 

「五十年代?」

 

「不不,五十年代太老了」我心里想五十年代发型还要上油呐!太麻烦「八十年代吧!就许冠杰吧!」

 

其实我预设的是许冠杰在最嘎拍档里那种飘逸发型,从小我就觉得那个发型帅,不过我发量不够多也不够长。

 

 

我从来没有留过长发,每次有留长的念头最后都因打理麻烦就剪短。

 

不知道我为何突然想起在上海剪头发的老师,他给我剪了七年,他看过几本书聊得上,但受不了他常推销;上次他忧心匆匆说:要不要做头皮护理啊?我心想,又要说我掉发严重是吧!他接着说,看你都没留过长发,快趁年轻试试啊!我不想理他,他补上一句:现在不保养等你想留了,发型就变跟你们那个写书的谁,金...金宇澄一样。我”.............”

 

「我看你发型有些乱卷,要不剪个林子祥的发型」旁边一个看起来像熟客的中老年给了建议。

 

「不行,林子祥脸小,他脸大」剪发师说。

 

「...............」我竟然无言以对。

 

 

老师傅说知道了就开始下刀,聊了起来,就跟香港现在已经硕果仅存的几间上海理发店一样,他上世纪六十年代从上海到香港,一直在剪头发,剪到现在快八十了;香槟大厦的房租不知已经翻了几倍,尤其这几年涨得飞快,聊到房租,他语气明显高亢起来....又聊了一些上海香港台北.....聊了这两年有很多小姑娘跑来这剪老港星发型....语气软绵缓慢,不明显的粤语腔里杂几句老式上海话。

 

他剪得从容不迫,没其他废话,真是一次享受的剪发体验,剪得差不多了,问我要不要刮胡子。

 

「刮个光亮,兴兴旺旺」师傅很会讲压韵吉祥话。

 

他先用毛巾热敷,上刮胡泡,擦干净后,再上一次凉凉香香的膏,很熟悉又说不出的香味,下刀后竟然没有以前刮胡子的"铲除"般的酸爽,反而有如清风抚面,我从来就没有那么舒服的刮胡体验,妙不可言;后来我问他用什么膏,我一看:”曼秀雷敦?”,老师傅说,这玩意保养皮肤。

 

我换了个坐位去吹发,老师傅走过来,才发现他走起路来是跛的,我让他做个定型我看看,他上了油,用毛巾遮住部份角度吹风;用梳子压住再吹风,最后再喷雾,又花了一刻钟。

 

剪好了,我在那照镜子,客人又啰嗦了「怎么不像许冠杰,像变胖的古天乐,哈哈哈」

 

我「.......」

 

老师傅也很不服气「三星期后就是许冠杰,胖的许冠杰.....哈哈哈」

 

我「........」

 

我自己倒是觉得这发型像80年代廉政公署的高级专员。

 

老师傅又叮咛了一句「你别看许冠杰好像很浪 ,但他那种发型也需要天天花时间打理」

 

我「......」

 

看来这个发型只能维持一天了。

 

师傅说快过年了剪发加价,我看比价目表上多了些钱,找零回来时师傅又直接抽走两张,说是小费,高于平常的小费标准,但那可爱的动作和语气竟然不令人错愕讨厌。

 

唉!这些慈祥的老油条们。

 

「欢迎下次再来啊!」老师傅取了一张名片给我「要来之前直接打电话」

 

「夏文明」我看了看明片「夏师傅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可给打折啊!」

 

「当然当然!剪完就是朋友,祝你新年大吉,发家发财」

 

 

我下了楼,那个鬼鬼祟祟的印度人还站在那,他看了我一眼,我也看他一眼,那眼神分明在说「原来你还真的是去理发」

 

又绕进香槟大厦B座地库,尖沙嘴地库里那些隐密角落,是让人流连老港味的地方;开了五十年的星座冰室很有名,要了一碗招牌蕃茄鸡汤面,胡乱吃完,又逛了几间老相机铺,就坐地铁回金钟了。

 

我又一次路过香港,不知为何心里竟带了些啥说不出的遗憾。

 

 


 

 

有位关注的网红小姐姐也去过香槟发廊,写过一篇文,你们可以看看

香港时装日记 | 在红灯区剪个张曼玉头,去贫民窟买件华丽夜礼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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廖信忠

廖信忠

83篇文章 4年前更新

《我们台湾这些年》作者、穷游锦囊作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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