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年经常有人问我：「你觉得经过儒家文化传统燻陶的中国社会与民主到底是不是兼容」「儒家传统对中国民主化到底是帮助或障碍」「儒家传统下的中国社会能接受西式民主吗？」。我懂他们的意思，他们說的是"儒家传统"而不是"原始儒家"，我们知道原始儒家中已有一些民本的初步思想，可惜在这方面的理论没有继续发展；而现在许多人也刻板的认为，儒家在中国经常是为政治服务，以致于阻碍了许多新的思想观念。

当然我在这裡不是要讨论儒家思想与民主的关係，毕竟我也不是鑽研儒家思想或民主理论的学者，很简单说一个亲身经历，生活中的例子。

当我读小学的上世纪80年代中期，正值台湾威权体制逐渐瓦解的那几年，旧的体制慢慢在瓦解，新的体制与共识还没建立，到现在我一直记得，有一位老师，在课堂上，用痛彻心扉，苦逼异常的语气控诉社会这些"乱像"「这些民X党的份子，把社会搞得那麽乱，我们要多付出多少社会成本？他们才刚把蒋总统气死，这些阴谋份子还不知羞耻，竟然还想把社会搞烂....」老师越讲越痛苦，最后竟然还留下了愤怒的泪水。

也就是在那个报章媒体都称还民进党为"民X党"、"X进党"的那几年，所以，整个社会就是给人"乱"的感觉，但虽然那时候说是"乱"，这"乱"的根源也就是街头运动不断，大慨是过去压抑太久，现在什麽样的人都想走上街头呐喊一番，整个台湾三天两头有街头运动，对于过去在威权体制下稳定惯的大部份台湾人，难免会恐慌，觉得社会怎麽变那麽可怕。

可是现在回想起来，更早以前真的"稳定"吗，不如说，在那个"稳定"的年代，虽然钱赚得容易，又快又多，但社会上太多不稳定的事，隐而未见不公义不公平的事，都被当作没这回事，视而不见，当事人有口难言；而到了社会稍微松绑的威权末期，每个人都觉得有机会了想为自己发声，都希望自己过去的冤屈苦楚被社会听到重视，所以各族群各阶层纷纷都走上街头，你能想像到的议题，人士都上街头抗争，一时之间百花齐放，放得让人觉得乱像百出。

二十几年过去了，其实到现在很多台湾人都还会怀念那个"稳定"的年代，这几年台湾经济发展速度没那麽快，钱再也没有那麽好赚，社会上狗屁倒灶的事那麽多，你在台湾常会听到有人开口闭口就会说「唉...以前蒋经国的时代如何如何」這心態就如同《聖經 出埃及記》里說的，以色列人在埃及當奴隸受盡虐待，好不容易出了埃及，在曠野時卻又開始抱怨「以前在埃及時如何如何」。

可是如果你再问台灣人「那你愿意回到那个时代吗？」恐怕大多数人也是避之惟恐不及，因为....套句《半生缘》裡的名台词「我们都回不去了」

走向民主之路，跟什麽样的社会文化传统，其实没有太大的关係，主要看有没有开始去做，中国有许多努力的学者，一直在为中国未来之路找寻各种个可能性，可是纵使有千百种理由关键还是在于有没有跨出那一步。范玮琪的《启程》「想到达明天，现在就要出发」大家都会唱；而有些人一天到晚想出去旅行，总在QQ或MSN签名裡「出发，才能到达」，结果一年过去了，他这签名还是挂在那裡，还是没走出去。

有些人会说「台湾那麽小，大陆那麽大，那有可比性」「大陆只能循序渐进，不然就乱了」这道理任谁都懂，谁都知道要循序渐进，从来没有人说要一蹴可及，任何国家走上这条路都是循序渐进，但问题是目前还看不到"循序渐进"的起头。如果不愿意，没诚意或害怕失去既得利益，你可以找出千百个理由；如果出发了，一开始摸索难免跌跌撞撞，但总归会越走越平坦，自然会与传统社会文化相调合，相适应，走出一条自己的路，到那时候，才是中华文化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。